山鬼谣·问何年鉴赏

原文

雨岩有石,状怪甚,取《离骚》《九歌》,名曰“山鬼”,因赋《摸鱼儿》,改今名。

问何年、此山来此?西风落日无语。看君似是羲皇上,直作太初名汝。溪上路,算只有、红尘不到今犹古。一杯谁举?举我醉呼君,崔嵬未起,山鸟覆杯去。

须记取:昨夜龙湫风雨,门前石浪掀舞。四更山鬼吹灯啸,惊倒世间儿女。依约处,还问我:清游杖履公良苦。神交心许。待万里携君,鞭笞鸾凤,诵我《远游》赋。

赏析

  辛弃疾的水词与前代水诗不同,不仅是单纯地摹拟自然,更重要的是富于想象,赋予大自然人格,同时又兼有磅礴的气势。此词就是这样。据词序,《鬼谣》之名是取屈原《离骚》《九歌》之意。《鬼》,一曲人神恋歌,词人借以咏岩怪石。词写得诡异奇特,与石之“怪甚”十分相称。

  上片头二句“问何年,此来此?”著一“来”字便把偌大一座博拟人化了。从历史长河中来看,这座当有形成的日期,但在科学知识不发达的古代,没有人能解答这个问题。提问的对象,并不确指,又巧妙地以“西落日无语”作答,使渺茫的太古融入了瑟瑟西、奄奄落日之中,竟不可得一究诘之所。既渲染了冷峻阴森的气氛,又引起日落后神秘可怖的悬想。究诘既无所得,所以紧接着便以猜度之词说:“看君似是羲皇上,直作太初名汝”。《白虎通义》:“三皇者,何谓也?谓伏羲、神农、燧人也。”传说伏羲始画八卦,造书契,揭开了人类文明史的第一页。《列子·天瑞》:“太初者,气之始也”;《周易》“易有太极”疏云:“天地未分之前,元气混而为一,即是太初。”说这怪石早于伏羲,实际上便把近在眼前的怪石写得超越千古,无与伦比。这是从纵的方面来写的。“溪上路,算只有,红尘不到今犹古”,则是从眼前的景物照应远古写的。空无人,溪水清澈,缘溪而行,一尘不染。人间虽然经历了沧桑,但这儿依然“红尘不到”,只此才与太古相似。既突出了岩环境的无比幽静,又透露了词人对纷扰、龌龊现实厌恶。词人独游岩的词作,大多抒发了知音难遇的感慨。空独酌,孤寂可知,“一杯谁举”,与之相对者唯有此一块巨石。然而“崔嵬未起,覆杯去”,巨石不能与词人共饮,酒杯却又被打翻了。巨石不起,是无情之物体。而覆杯,可能是无心,也可能是有意,还或许是精灵所使。或真或幻把“鬼”之灵从无写到有。由此可见,的插曲,正是人、物交感的契机。妙在写得空灵,犹如之去,无迹可寻。与之相对者唯有此一块巨石。

  如果说上片写极静的意境,那么下片就写了极动的景象:龙潭,足以惊人;长达三十馀丈的巨石,然被掀而舞,就更加骇人了。继之“四更鬼吹灯啸”,不禁“惊倒世间儿女”。如此层层渲染,步步推进,直到“鬼”出场,令人惊心动魄。词人对于岩之夜的描绘如此笔酣墨饱,显然是快意于这种景象。龙潭的,石浪的掀舞,鬼的呼啸,其势足以冲破如磐夜气,其力足以震撼浑浑噩噩的心灵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,“惊倒世间儿女”也没有什么不好。在这里,词人长期被压抑被钳制的心声,突然爆发出最激越的声响。可知以怪石为知已,不仅在于它远古荒忽,阅尽沧桑,而且更在于它惊世绝俗,能使人在精神上受到震动。词人与之相通者,大概就在这里。他说:我以石为知已,石亦以我为知已。所以接着说“依约处,还问我:清游杖履公良苦。神交心许。”这个“苦”字语意双关,既是说登涉水之劳,也是说内心之苦,知已难得,人间难求。既“神交心许”,便深合默契,难分难解,所以最后说“待万里携君,鞭苔鸾凤,诵我《远游》赋”,从横的空间展示了广阔的天地。韩愈《奉酬卢给事云夫四兄曲江荷行见寄并呈上钱七兄阁老张十八助教》诗云:“上界真人足官府,岂如散仙鞭笞鸾凤终日相追陪。”词人要携带“鬼”,驾驭鸾凤,云游万里了。词人在这里说“诵我《远游》赋”,主要是表明他追求屈原伟大的爱国主义精神。“路漫漫其修远兮,吾将上下而求索。”(《离骚》)屈原内心的苦闷是与追求理想渴望交织在一起的,辛词的用意亦在于此。

  这首词把写景咏物揉合在一起来抒情言态。由于寓意深刻,感情炽热,形象生动,渗透着对国家兴亡和作者本人身世感慨,所以有一种扣人心弦的艺术魅力。元人刘敏中曾写过一首《沁园春·号太初石为苍然》,显然摹仿此词。这说明《鬼谣》一词,对后世也是有一定影响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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